第一章 零英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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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林深时见鹿,海蓝时见鲸,梦醒时见你。』
  
  2015年,夏,红海。
  
  天空漆黑一片,这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时分,天地寂静,唯有海浪涌动声,一波卷着一波。
  
  一艘船正停在茫茫大海中央,探照灯大剌剌地照着前方的水域,那片光亮中,有人正奋力地往船这边游过来。
  
  在午夜的深海里游泳是件吃力又危险的事,一不小心,就会被浪花卷跑,更何况他手里还托着个人。
  
  五分钟后。
  
  傅清时将海里捞上来的人放到甲板上,全身力气已消耗殆尽,酸软感蔓延四肢,又累又冷,他顺势躺到地上,闭着眼微微喘气。
  
  比利将一条浴巾扔到他身上,一边伸手探地上的人的呼吸,一边啧啧道:“傅,你不至于吧?顶多三百米哎!”
  
  傅清时没理他。
  
  “恭喜你,救了个活的。”
  
  傅清时知道,之前就探过她的呼吸与脉搏,虽然微弱,但还活着,所以他拼命抢时间游回来。
  
  “你救的人,自己负责到底。反正船停下来了,天亮再走吧,我去睡会。”比利起身就走了,竟真的置身事外。
  
  傅清时低声咒骂了句,赶紧起身为地上的人进行急救。他反复按压她的胸口,却只挤出了一点点海水,又给她渡气,针对溺水者的简单急救术全使上了,地上的人却仍旧昏迷不醒。他摸了摸她的额头与手臂,体温低得吓人。
  
  他用浴巾裹住她,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儿,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,长发里缠着些细碎漂浮物,面目浮肿,脸色灰白,脸颊上有几道划痕,不深,但看着挺可怖的。
  
  他将她抱进甲板下面的休息舱。这是一艘年代久远的单桅纵帆船,休息舱颇狭窄,简陋的空间里除了一张单人床,还有一张桌子与一把椅子,桌椅与床之间的空间,刚刚够人转个身。
  
  他看了眼床上的人,苦笑,难怪比利那家伙要溜之大吉,给一个陌生女孩换衣服,确实是……很不便。
  
  最后他是闭着眼帮她换上t恤的,尴尬加上看不见,特别地手忙脚乱,解内衣搭扣的时候,摸索了好几次才成功。尽管他已经很小心翼翼了,手指仍无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肌肤。
  
  终于好了,他睁开眼,呼出一口气,换套衣服而已,他觉得比徒手潜至海底两百英尺还要累。
  
  他去烧了一壶热水,分别灌进三个空酒瓶里,用衣服包裹起来塞进被子里。此时此刻,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升温方法。
  
  然而半小时过去了,她的体温仍没有明显回升。船上有医药箱,他为她测量了体温与血压,体温只有32℃,血压也极低,如此下去,情况凶险。
  
  他去敲比利的舱门,比利之前喝了些酒,刚睡着就被他吵醒,瞪着他的灰蓝色眼睛里快喷出火苗:“是船要沉了吗?!”
  
  他言简意赅:“起来,开船,返回亚历山大港。”
  
  “你在跟我开玩笑?”
  
  他们清晨才告别亚历山大港。
  
  “那女孩情况不妙,需要马上送去医院。”
  
  比利用被子蒙住头:“你自己开去,又不是不会!”
  
  “照顾那个女孩,还是开船,二选一。”
  
  显而易见,比利选择了后者。很快,船掉头,往亚历山大港方向驶去。
  
  傅清时将比利的被子抱过去盖到女孩的身上,将人严严实实地捂紧了,只留了个脑袋在外面。
  
  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,尽人事,听天命,就看她的运气如何了。
  
  他俯身,收拾地上从她身上换下来的湿漉漉的衣服,捡起上衣的时候,有东西从领口中掉了出来。
  
  那是一个防水袋,里面装着一条项链与一支笔。大概是他帮她换衣服时,慌乱中没有注意,将她挂在脖子上的绳子一并拽了下来。
  
  他将透明袋放到她的枕边,目光忽然一顿,之前他没太仔细看,此刻灯光照得清晰,他才看清防水袋里并不是普通的钢笔,而是一支录音笔,深蓝色,上面有个月牙形的按钮。
  
  他握着录音笔,久久,视线再投向床上的人时,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惊讶。
  
  比利见傅清时走进驾驶舱,立即指着船舵诱惑他接手:“来来来,快来享受一下午夜御风而行的快感。”
  
  傅清时看了眼目前的行进速度,时速10节。他观察过了,此刻海面平静,风正从斜后方45度的方向吹过来,是帆船最佳航行时机。
  
  “加速,调到12节。”
  
  “老兄,你当我这破船是荷兰人新开发的那款天价帆船呢?”
  
  这船虽旧,但被比利亲手改造过,并不比时下那些新兴开发的高性能帆船差。
  
  “我来开,你去照顾病人?”
  
  “喂!你能不能找个新鲜点的理由?”
  
  他连自己都懒得照顾,让他去照顾病人,还是个毫无关系的陌生女病人?
  
  比利慢慢提速。
  
  傅清时勾了勾唇,转身又去烧热水,泡了一杯糖水,又取了脸盆与毛巾,重返休息舱。
  
  他把热乎乎的毛巾敷在她的额头、脸颊、外露的手臂与腿上,反复擦拭。迟疑了一下,他掀开她的衣服,将热毛巾敷在她的腰腹上,再到心脏下方。
  
  很快,一盆水就变凉了。
  
  他坐到床头,将她靠在自己的胸口,然后一小勺一小勺地将温糖水灌进她的嘴里。
  
  如此耐心细致地照顾一个人,他还是生平头一次。
  
  直至用完十壶热水,她的体温才终于慢慢有所回升。
  
  他舒了口气。
  
  放下毛巾,他走上甲板,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缓缓照到海平面上,金色的光芒弥漫开来,将这片蔚蓝海域照得熠熠生辉。
  
  昨日还间歇有雨,今天却是个好天气。
  
  他微微眯眼,望着波光潋滟的海面,心中忽然闪过一句话:命运有时候真奇妙,如这海洋般变幻莫测。
  
  霓喃是被一串声音唤醒的。
  
  起先是一阵低低的轰鸣声,由远及近,然后,有风声,时而呼啸,时而呜咽。片刻,风声渐歇,此起彼伏的哨声响起,好像有成千上万只动物在嬉戏,那欢呼声里,还有一种节奏感极强的“嗒嗒”声,如同人的心脏在飞速跳动着。
  
  不是乐声,也不是人声,这是……她非常非常熟悉的一种声音。
  
  她“唰”地睁开眼,刚翻身坐起,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昏眩感,眼前一切都是模糊的,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。
  
  那声音还在继续。
  
  她闭上眼,等那阵昏眩感过去。
  
  再睁开,她循声望去,终于能看清眼前景象,一个身影侧对着她而坐,垂着头,灯光有点暗,瞧不清他的面容,或者说,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微微抬起的手上,她的录音笔正被他握在手中。
  
  她几乎是飞扑过去的,然而虚弱的身体令她脚步虚浮,整个人扑倒在地。
  
  傅清时闻声转头,不明白好端端睡在病床上的人怎么忽然到了地上,赶紧将人抱回床上。
  
  他手中录音笔里的声音还在继续响着。
  
  他刚直起身,便见床上的人忽然坐了起来,朝他伸手抓过来,动作很快,带着一股子狠劲儿。
  
  刚才她摔倒时是脸着地的,傅清时没察觉到人已经醒过来了,忽然来这么个动作,他着实被吓到了,下意识地抬手避开,身体微微后倾。
  
  霓喃一击不成功,立即双手并用,去拽他的手臂,一只手试图拖住他,一只手去抢录音笔。
  
  “啊!”
  
  傅清时痛呼一声,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臂,那里赫然被霓喃抓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迹,血丝隐约可见。
  
  他眸中浮起怒意,扣住霓喃的手,用力将她掰开。
  
  他退后几步,关掉录音笔,瞧着床上的人。她分明还很虚弱的样子,眼神带着刚苏醒的恍惚感,行动却无比有力。
  
  “有力气挠人,看来是闯过鬼门关了。”
  
  “还给我……”霓喃指着录音笔,开口才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嗓子又干又疼。
  
  他瞟了眼录音笔。她也真是够神奇的,一般人在一个陌生环境里醒过来,第一反应都是想知道自己在哪儿,发生了什么。
  
  他将录音笔还给她,她仔细看了看,随即紧紧抱在怀里,闭上眼,一副珍宝失而复得的庆幸模样。
  
  片刻后,她睁开眼,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,又转开望了望周身,视线再回到他身上时,她眼中的恍惚感已慢慢褪去。
  
  “是你救了我,对吗?”
  
  他微点了下头,看来她在短暂时间里已分析清前因后果。
  
  “谢谢你。”
  
  他抬了抬被抓伤的手臂,嗤笑一声:“你这表达谢意的方式还真独特。”
  
  她微微低头:“对不起。”顿了顿,又说,“但就算是救命恩人,你也不该私自碰别人的东西。”
  
  别人的东西吗……
  
  他沉默了一会儿,才道:“抱歉。”
  
  “那么,这两件事情,我们扯平。”她指了指他手臂上的伤痕。
  
  倒是很会算账,看来她身体是真没什么大碍了,之前医生还担心她醒后会有什么不良反应,因此让他密切留意她的状态。
  
  他起身,按响床头的呼叫铃,将医生请了过来。
  
  一番检查后的结果是她的生命体征已趋于正常,医生以流利的英语询问:“小姐,你还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落海的吗?”
  
  “1号傍晚。”
  
  傅清时微微吃惊,如他所猜测的一样,1号那天红海起了一场大风暴,好几艘渔船都遭了殃。她从落海到被他救起,整整在海上漂了一天一夜,昏迷中的她仅抱了一块小救生浮板,竟然没被洋流卷走,也没有呛进太多海水。
  
  她是怎么做到的?
  
  医生也是不解,将傅清时叫出病房,对他讲:“我们这里是港口城市,常有渔船出事故。我诊治过很多因落海而引发低温症的病人,但这位小姐的状况真是太神奇了。她在海里陷入昏迷,却没有溺毙,最严重的损伤也只是肺部轻微水肿。”
  
  医生停顿了片刻,无法以医学来解答,只得这样总结:“她拥有无比强悍的求生意志力与强大的自我保护功能。”
  
  “她被海神眷顾。”离开之前,医生又笑着补充了句。
  
  傅清时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,才推门进去。
  
  霓喃双手抱膝,坐在床上发呆。
  
  “现在是几号?”她忽然开口。
  
  “8月4号,你在医院已经住了两天。”
  
  “都过去三天了啊……”她喃喃道,问他,“可以借用下你的手机吗?”
  
  傅清时将手机递给她,她熟练地拨出一个号码,电话那端传来“您拨打的用户无法接通”的提示音,再拨,依旧如故。她像是没听到那个声音般,直至拨到第三遍,才放下手机,脸上浮起浓浓的担忧。
  
  过了会,她又开始拨号,这次听筒中传来的是“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”。她倒是没有再拨第二遍,低垂在被子上的双手交握,左手紧紧抓着手机,右手长长的指甲在左手背上挠啊挠,一下又一下……力气用得应该不轻,片刻后,手背上就被挠出了痕迹,她却浑然不觉。
  
  她在焦虑、忐忑、不安。
  
  “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?”傅清时伸手按在她肩上,若再不出声,估计她会将自己的手背抠出个血坑来。
  
  霓喃缓慢抬头,四目相交,她一怔,正凝视着自己的那双眼睛,深邃如海洋,看似平静,却又暗藏着深不可测的旋涡。当它们如此近距离地专注地望着你时,像是要把你吸进去。
  
  见她发愣,他将手从她肩上移开,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。
  
  ——你信吗,有些声音真的具有神奇的安抚作用,就像立竿见影的镇静剂。
  
  宁潮声对她说过这样的话,那是潮声有关儿时记忆中的声音,来自他的母亲。
  
  此刻,霓喃好像有点相信了。心神不宁的她,在他关切的温柔的声音里,似乎得到了一点点镇定的力量。她想,也许是因为在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担忧中,还有一个人在自己身边,哪怕他是个陌生人。
  
  这是一个涵养很好的人,她抓伤了他,他却并无芥蒂。
  
  霓喃投去感激的一眼,将手机还给他:“谢谢。我叫霓喃,你呢?”
  
  “傅……foley。”傅清时见她并不想多讲,便说,“很晚了,你先好好休息,有什么事,明天再说。”
  
  他随即离开了病房。
  
  “你说什么?她出院了?”
  
  “是的,先生,3007号房的那位病人,上午输完液后就办理了出院手续。”护士小姐用并不太流利的英语说道。
  
  傅清时快步走向病房,房间空荡荡的,病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,病号服也叠得整整齐齐,原本放在椅子上的她的衣服不见了。
  
  他皱了皱眉,她身无分文,没有证件,也没有手机,她能去哪儿?不过……他忽然想起了她防水袋中的那条项链。
  
  先前的那位护士走进病房,将一张纸条递给他:“先生,这是那位小姐留给你的。”
  
  她的字迹颇潦草,有一种狂野洒脱感,纸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:foley,救命之恩,记挂在心。有急事,先离开了。我已记下你的手机号,会再同你联系。p.s.医药费结算后剩余的钱我先借用。
  
  傅清时捏着那张纸条,脸上表情相当复杂。
  
  因为她没有证件,之前办理住院手续时,他交了一大笔押金,剩余的钱,估计够她在亚历山大港生活大半个月。
  
  他走出医院,下午三点多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。亚历山大港属亚热带地中海气候,号称埃及的夏都,但八月份正是一年中温度最高的时候,非常炎热。他正想给比利打电话,商议下午起航离开,手机便响了起来。
  
  比利的声音压得很低:“傅,我想你得马上去一趟码头了,我们的船碰上了一点小麻烦。”
  
  “你在哪儿?”
  
  “亚历山大图书馆。我找到了一本古航海笔记,这里的书只借阅不出售。所以,除非地球马上毁灭,否则谁都别想叫走我,拜!”说完,他果断挂掉了电话。
  
  两年前,比利得知有位考古学家手中有一本十五世纪的古航海图册,他想出高价买下被拒后,跟在人家屁股后面磨了整整两个月,使得那位考古学家差点儿报警。
  
  想起这件事,他打消了将比利从图书馆叫出来的念头,拦了辆出租车,直奔西港码头。
  
  亚历山大港与地中海相接,是埃及最重要的港口,也是欧洲与亚非海路间的重要中转站,每天有无数船舶在这里进进出出。不管何时来,码头上总是热火朝天闹哄哄一片,吆喝声、马达声、争执声,各种肤色的人穿梭其间,各种语言混杂。
  
  傅清时跟在船管员身后,朝帆船停泊点走去。一路上他已弄清状况,一艘刚入港的双体船不小心碰到了帆船,船管员给他看了事故照片,问题并不大,只是左侧有一些轻微刮痕。
  
  双体船的主人很有担当,态度也好,傅清时怕麻烦,所以只花了半小时,双方便友好地解决了问题。
  
  事情圆满解决,数船管员最开心,往回走时便忍不住同这个友善的年轻人聊了起来。
  
  “晚上就起航吗?”
  
  “是的。”
  
  “目的地是哪儿?”
  
  久久等不到回答,船管员才发现傅清时落在了自己身后,他站在那里不动,望着堤岸下方的码头。
  
  船管员问:“怎么了?”
  
  “抱歉,我现在有点事。”说完,他便疾步往码头走去。
  
  霓喃站在一艘快艇上,正与船长在谈价。快艇旁停着艘刚泊岸的货轮,船员正在卸货,很多人上上下下的,特别吵。
  
  “一万埃镑?一天?”她以为自己听错,分别用英语与阿拉伯语询问了一次。
  
  “对,一天一万!”船长肯定地点头,同时暗暗打量眼前的女子,她戴着一顶棒球帽,帽檐压得低低的,白色口罩遮挡住了大半张面孔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这种天气里,她不热吗?
  
  霓喃笑了笑,“大叔,你这价格可是高得有点离谱啊!我租过勘测船,也才八千埃镑。”
  
  “我的船是去年冬天才买的,性能很好。”他指了指自己的快艇,语气非常自豪,“而且,小姐,我还得再请一名驾驶员,你可是需要日夜不停地在海上搜寻,这是很艰巨的工作。”
  
  霓喃伸出五个手指头:“五千。”
  
  船长脸色一变,跳下快艇,指着她:“你,下来。”
  
  霓喃跳下船,继续游说:“你不用请驾驶员,我和你换着开。”
  
  船长脸色更加难看,语气冰冷:“我是不会让一个女人碰我的船舵的!我不租了。”
  
  “哎,等等……”
  
  那大叔头也不回地走了,并不是欲擒故纵。
  
  她只得继续找船,可问了一大圈,船长们要么是说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船只没空,要么一听她要租用五六天且要夜以继日地航行就立即拒绝掉,而那些愿意租的,价格也是直接开到一万。
  
  她决定再问三艘,如果还是不能找到更便宜的……唉,一万就一万吧!她拍了拍胸口,感觉某个地方在滴血。
  
  “嘿,你要租船?”
  
  霓喃回头,说话的是个很年轻的男人,瘦高个儿,皮肤黝黑发亮,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漂。
  
  她点点头,眼珠子转了转,既然是主动找上门来的,那么——“五千一天。”
  
  男人失笑:“小姐,你已经在码头上问了一大圈,五千?别做梦了。”他伸出大拇指与食指,“八千。我的船是搜救船,我想,比起快艇,它更符合你的需求。”
  
  霓喃提出要先看看船再谈,男人同意了,领着她朝停泊点走。果真是一艘小型搜救船,出厂应该有些年头了,船身刷成鲜艳的红黄相间的颜色,特别打眼。
  
  她跳上船,里里外外转了一圈,让男人给她介绍船的吨位、吃水量、主机、航行时速等信息,最后又让他发动引擎,她趴倒在地,闭眼倾听马达转动的声音。
  
  男人笑说:“看不出来啊,行家嘛。”
  
  霓喃站起身,伸出手:“八千,成交。出海至少五天。”
  
  交了一千埃镑定金,约定明天一早起航,霓喃揣着收据离开了码头。
  
  终于搞定了!她轻轻舒了口气,随即又皱起眉头,可是,四万埃镑呢!她从医院拿走的钱只有一万零八百埃镑,远远不够。
  
  她伸手摸向脖子,扯出藏在衣服里的防水袋,掏出里面的那条项链,简单的银链上串着一枚镶银边的水滴形琥珀,润净澄透。
  
  她拦了辆出租车,跟司机说了个目的地。
  
  二十分钟后,霓喃站在一家店面前。这是一条禁止车辆通行的小巷,古旧的青石板路,两旁屋舍都是欧式建筑,黄昏的日光打在高高的门廊上,复古铁艺招牌上的“antiques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。
  
  这条巷子不长,却价值连城。这里的店面全是古董店,从外面看,每家店都低调得近乎朴素,可霓喃知道,木门后的世界,熠熠生辉。
  
  中世纪著名的旅行家伊本?巴图塔曾这样形容亚历山大港——集合世间之美,宛如珠玉一样的城市,世间所有的珍宝都聚集于此。
  
  霓喃握着那条项链伫立了好一会儿,然后推开身前厚重的木门。
  
  十分钟后,她慢吞吞地走出古董店,神色失落。她边走边无意识地扯出脖子上的防水袋,摸着左下角空荡荡的地方,多像她此刻心里空落的一个角落。
  
  心不在焉的她没有发觉,右前方靠墙而坐的年轻男人正眼睛贼亮地盯着她,下一刻,那人撑地而起,与她擦肩而过的刹那,出手如电,一把拽走她胸前的防水袋,然后,疾奔。
  
  霓喃被拽得踉跄几步,但没有摔倒,她反应过来后尖叫一声“抢劫啊”,转身拔腿就追。
  
  那人跑得极快,短短几秒,就与她拉开了一大段距离。
  
  等等,抢劫犯是两个人?
  
  她前面有两个人在奔跑,一前一后隔着不太远的距离。她头皮一炸,他们马上就到巷口了,如果一左一右分开跑,她到底该追哪一个啊?
  
  出乎她意料的是,那两个人竟都朝着左边拐去。这下不用纠结了,霓喃松了口气,想加快速度去追人。但她毕竟刚出院,体力不如平时,等她跑出巷口,早就没了那两个人的身影。
  
  她往前没跑多远,就看到左手边又是一条岔路。这一带多是这样的小巷子,横七竖八的,弯弯绕绕。抢劫犯熟门熟路,早拐得没影儿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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